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先秦“说体”文本研究

山东大学文学院廖群主持完成的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《先秦“说体”研究》(项目批准号为:10BZW032),最终成果为同名专著。

“说体”是该研究中对先秦源自讲说、以讲述故事为主旨的叙事文本的统称,该成果即是对先秦“说体”文本进行全面挖掘与考察。“说”字取自《说林》、《储说》及《说苑》、《世说》等篇题书名之“说”,该“说”字的含义并非辩说而是叙述。这种叙事文本在先秦有时又被称为“传”“语”等,鉴于这种文体与后世文学性小说的渊源关系,且已被古人集中在“说”字上,如明代王世贞《弇州山人四部稿》将文学类著作分为“赋部”“诗部”“文部”“说部”、“说”被单列一部,清代更有笔记小说集《说铃》《唐人说荟》及大型丛书《古今说部丛书》,故该项目也将它们统称为“说体”。

“说体”是该成果提出的独创概念,也是考察先秦文学的一种全新视角。以往先秦两汉文学史的撰述和研究,囿于固有的“历史散文”“诸子散文”“史传文学”“政论散文”“辞赋”“小说”等文体分类,形成了各自的研究视点,也就没有给源于讲说的故事文本留下描述空间,使大量极其富于文学意味的叙事文本淡出文学史研究视线,甚至造成了中国古代早期文学长于抒情拙于叙事的误解。其实,先秦存在大量源于讲说、被称为“说”“传”“语”等的说体故事文本,其讲说“母本”虽多湮没无存,但援用这些故事以叙史、以论说、以讲解乃是先秦两汉史书、子书、经说书、辑录书的普遍现象,且正因为这种援用,才形成了诸子寓言、历史散文、史传文学等特有的文学样式和叙事作品。用“说体”这个全新的视角重新审视,就可以打破固有局限,从各种著述中采撷、发掘出精彩的故事,不但先秦两汉文学史必提的叙事著作如《左传》《国语》《史记》等会因此而被重新梳理,出现许多以往从未提及的新的话题;那些较难归类或涉猎不多的著作,如《韩非子》《吕氏春秋》《新书》《韩诗外传》《淮南子》《说苑》《新序》《列女传》等,更会被纳入具体考察和阐述的视野;还有出土文献资料,如《汲冢琐语》《古文周书》《上博简》《清华简》等,也会被用来考察“说体”文本的原初状态并用来补充新的故事。因此,“说体”的提出和应用,极大地拓展了文学史的研究空间。

成果以“说体”为视角,以先秦及西汉相关著作为对象,对先秦“说体”故事文本进行了全面挖掘、梳理和研究,辑出了1460则先秦“说体”故事,这本身就是对先秦文学史研究的一个贡献,呈现从未被呈现的先秦叙事景观。而这1460则故事中,有737则见于两部著作或两个篇目以上,超出50%的比例,其中春秋故事741则中,有446则重出互见,援用率高达60%,同一个故事见于4处援用以上的多达127则,见于8处、9处援用的不止一则,所引各有差异,这也以实证材料,显示了固有“说体”文本的存在、变异及先秦西汉著述援用“说体”故事的趣尚。

其一,《国语》《左传》“说体”文本的比对考察。这两部历史散文著作因被司马迁说为同为左丘明所著、重头戏又都是春秋历史,且有故事互见者而关系缠夹,几千年官司不断,或称《左传》先成,又“撰异同”为《国语》;或称将撰《左传》,先采列国之史为《国语》;或称《国语》为撰《左传》之剩余;或称《左传》为后人拆分《国语》而伪撰。其实,改用“说体”视角两相对勘即可发现,两书之所以造成如此让人说不清的复杂局面,乃是皆采用“说体”文本以成书的缘故。两者有相当一部分故事互见,但除极个别情节对话大致相同者外,多为或叙事相同对话有异,或有同有异有缺有增,或同一事但叙事不同,可以肯定这些故事并非同一人所撰写,也绝非其中一部采自另一部,乃是它们分别采自同源文本或同源异流文本,或同事异说文本所致。答案是《国语》《左传》并非同一人所纂辑、撰写,它们之所以都被冠于左丘明名下,左丘明很可能是“瞍赋矇诵”,两书所援用的“说体”文本中,有相当一部分出自左氏之口。

其二,《韩非子》《吕氏春秋》“说体”故事的整理研究。《韩非子》中的内外《储说》等大部分文章可以肯定完成于韩非入秦的秦王十三年之前,《吕氏春秋》也可以肯定全书完成于吕不韦免相的秦王十年之前。这样,两部著作中的文章几乎是同时写作、同时完成的,将两部著作放在一起加以比对,首先一个至为重要的成果就是,其中不见前述、仅见于这两部书中互见的故事(19则),绝对不存在谁抄自谁的情况(因为彼此不会见到成书),也不可能是作者杜撰(不会有这么多不谋而合),那么彼此都出现的大致相同的故事,只能是援自前述之外的今已不见的某个故事文本,而内外《储说》又以“说”名篇,这是先秦存在“说体”文本为人们所援用的铁证。互见故事中又有“同事同述”“同事异述”“同事别述”“异事同述”等种种差异,则确凿证明了他们所援用的母本是“说体”而非“书体”,因为只有“说”才容易“信口开河”,“白纸黑字”则不会有这么多变化。

其三,对西汉著作中先秦“说体”故事的关注和挖掘。这是该课题以“说体”视角所开辟的新领域。以往文学史全为断代叙事,以先秦材料研究先秦文学,以汉代材料研究汉代文学,本是天经地义,然而却忽略了汉代著述也喜援用故事,且特喜援用先秦故事,西汉著述更是如此,况且废除秦挟书令后,还有对先秦文献专门的收集与整理,因此,从西汉著作中实际上可以挖掘出大量先秦说体故事作为补充。这一研究本身就都是新的开掘,比如对贾谊《新书》、刘安《淮南子》、韩婴《韩诗外传》,从“说体”故事的角度去审视,就尚无先例;这一审视的需要还使《淮南子》《韩诗外传》乃大致同时所作的情况得到注意,这样就可判断,虽然《淮南子》多为概述或援用事典,但只要提及,即可证明《韩诗外传》与之互见的故事确为援用“说体”而非新撰。还有,集中、全面梳理使过去不曾注意的载录得以呈现,即会带来确定的证明或新的认识。比如苏秦死于“凡人之手”已见《新语》(辑本),“车裂”下场也已见《淮南子·氾论》,两书虽皆只是一提,并无具体情节,但却完全可证此传说并非首见于《史记·苏秦列传》,太史公所述确有所本。诸如此类比对的结果会对太史公撰写《史记》的先秦部分有确定的认识,即凡是比较具体生动的部分,皆因援用了“说体”故事,在从中辑出的543则先秦说体故事中,有315则已见前述,且基本相同,大多只有精简,没有添加;还有228则不见前述,当亦其来有自,少数一些可能来自太史公的寻访“采风”。还有刘向的《新序》《说苑》,愈加可以确信,其中占绝大部分的先秦故事,是对固有“说体”故事的编辑整理,大多可以作为原汁原味的先秦“说体”故事加以使用;《列女传》则多有传自先秦直至汉代还在说唱因而被演绎了的“说体”故事。

其四,对出土文献中先秦“说体”故事的挖掘,有许多令人惊喜的发现。《汲冢琐语》、汲冢《古文周书》作为古代出土文献中典型的“说体”故事文本,虽都是失而复得、得而复失的辑佚著作,但对先秦“说体”的存在有重要的印证价值,其中被古人援引而幸存的十几则故事,完整者个个精彩;《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》(九册)、《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》(六册)在课题开展期间的陆续整理出版,为该成果的“说体”文本考察,不断增加新的对象,结果是其中确有不少“说体”故事被挖掘出来,既是对先秦“说体”故事数量的增添,也可用来印证、补证研究中的许多问题。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《说苑·辨物》不见前述的故事中有一则“楚王子建不知畴之为麻,麻之为衣”,在《上博简》第六册《平王与王子建》中得以复见,这以确凿的证据证明了《说苑》中即使不见前述的故事,也肯定来自先秦文本,并非汉代人的新说,只不过原母本没有传世至今,那么,刘向所说该《说苑》乃是对固有《说苑》的整理,此话不假,《说苑》中的先秦题材故事就完全可以视为先秦“说体”故事了。

其五,论先秦“说体”的文本特点。这一部分是在已经全面挖掘、占有、梳理先秦“说体”文本的实证基础上对“说体”文本不同于“书体”等其他文本的独特面貌的归纳、总结和揭示,也是前所未见的新话题。综合把握的结果是将“说体”文本归纳为三性:描述性、虚饰性、变异性。“描述性”包括事件讲述的完整性、对话描摹的生动性和举止描述的逼真性,“虚饰性”包括虚拟、夸张、传奇和志怪,“变异性”包括同事异人(张冠李戴)、同事异说(“或曰”、“一曰”)、同人事异和同事演绎,由此可见这种文本因“说”而与文学叙事的天然契合关系。

其六,先秦“说体”文本初始传播途径考索。“说体”本身即是以传播途径命名的文体,其初始传播的基本途径即是“说”,该课题欲进一步追究先秦时期这些故事最初究竟是谁在说、在哪里说、怎么说,现成的直接呈现的材料几乎没有,这是个需要考证加推论的研究课题。“说”的情况不会只是一种,该课题结合故事形式及相关文献材料,通过对内证、外证的分析,初步将先秦“说体”的初始传播途径分为告知传播、说唱传播、援引传播(口头)几个部分。《左传》中常常出现“来告乱”“不告,故不书”等字样,是事件及其原委直接被告知的证明,“朝夕诵善败而纳之”说的是在朝廷在君侧时时讲述历史故事予以提醒,“孔子闻之曰”也是有人将故事告知后才发表的评论,“教之《春秋》”“教之《语》”,是太子傅开设“历史课”讲故事的证明,这些都属于“告知传播”;“瞍赋矇诵”、“观优”文本中开始添加“歌之曰”,等等,则是有些故事可能被“说唱传播”的证据和迹象;而有些文本中故事套故事,故事出现在人物口中,又是口头“援引传播”的内证。

该成果最后两个附录《先秦说体故事条目总汇》《孔门说体故事条目总汇》大致按时间顺序依次列出全部故事条目、援用该故事的所有著作,使得先秦“说体”故事名目、出处及出现先后一目了然,对于检索先秦“说体”故事资料以资欣赏和研究,都极其方便而实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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